界面新聞記者 | 呂文琦
界面新聞編輯 | 王姝
3月5日上午 ，十四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在人民大會堂開幕。 國務院總理李強作政府工作報告 （以下簡稱《政府工作報告》） 。 在《政府工作報告》中 ，被稱為社保“第六險 ”的長期護理險（長護險）的身影再一次出現 。
《政府工作報告》指出，加快建立長期護理保險制度。
長期護理保險，簡稱長護險 ，是一種為因年老 、疾病或傷殘導致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員提供基本生活照料和醫療護理服務的資金保障的社會保險制度?。?
數據顯示 ，自2016年正式試點至今，長護險制度已向社會交出可圈可點的答卷：覆蓋49個城市1.8億人 ，累計惠及260萬人 ，為群眾減負超800億元 。
不過，長護險仍存在一些痛點與堵點 ，面臨覆蓋范圍相對有限 、支付保障水平較低、資金籌集渠道單一等挑戰 。今年兩會上 ，多位代表的提議圍繞長護險制度，為“一人失能 ，全家失衡 ”的困境找尋解法。
由于長護險制度籌資的主要來源是醫保基金 ，基于代際轉移支付模式的醫保基金的支付壓力越來越大，且長護險制度聚焦“保基本、廣覆蓋” ，這也為商業保險作為社保補充留下了較大空間 。
隨著我國長護險制度建設不斷推進 ，業內對多層次長護險制度的呼聲日益強烈，保險公司的商業長護險發展也將迎來突破 。
兩會代表熱議長護險
全國政協委員 、民革湖南省委會副主委 、湖南省民政廳廳長黃東紅曾多次調研長護險的試點情況，她認為覆蓋面窄、籌資機制不完善等原因影響了養老體系的建立健全 ，當前長護險有重要的現實需求和供給不到位的矛盾。
目前 ，長護險的籌資主要采用“醫保資金+自繳費用+財政補貼”模式 。不同地區根據自身經濟發展水平和居民收入狀況，制定了差異化的繳費金額和比例 。以南京為例 ，?60周歲以上每人年籌資100元 ，其中個人承擔40元；60周歲以下每人年籌資60元，個人承擔20元；財政全額補助人員個人不出資。
不過總體來看 ，試點地區絕大部分長護險籌資都來自醫療保險基金劃轉 ，在醫療保險基金運行壓力逐步增大的背景下，長護險長期運行面臨挑戰 。
全國人大代表 、中國太保戰略研究中心（ESG辦公室）主任周燕芳認為 ，過度依賴醫保基金的籌資模式不僅加劇了醫保基金的支付壓力 ，還使得制度存在不可持續的風險 。
周燕芳認為，需要建立全國統一的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在總結試點經驗的基礎上 ，制定全國性的制度框架 ，明確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的基本原則 、覆蓋范圍、籌資渠道 、參保對象 、繳費群體、繳費率以及基金管理等基本要求，確保制度的公平性和可持續性 。
長護險籌資上，周燕芳建議 ，可參考日本“40歲強制參保 ”機制 ，設計“個人+企業+財政 ”三方籌資模式，按工資基數的一定比例進行籌資；可設立個人長期護理賬戶 ，允許醫保個人賬戶資金適度劃轉 ，探索家庭共濟使用機制；同時應建立動態調整機制，根據工資增長指數和護理成本指數建立費率動態調整模型 ，確保基金收支平衡 。
黃東紅認為 ，通過擴大覆蓋面 、完善籌資機制 、提升服務能力、加強監管和借鑒國際經驗，逐步解決長護險目前存在的問題 ，推動長護險可持續發展 ，為失能老人及其家庭提供更好的保障。
增額護理保險走熱
中國65歲及以上人口占比達15.6%，正式邁入深度老齡化社會 ，養老服務的剛性需求不斷增加 ，這也為保險公司填補養老服務空白提供了機會。
保險公司在長護險的參與主要為兩種情況：長護險經辦管理和商業長護險產品開發 。隨著相關支持政策的不斷出臺，近兩年商業長護險發展走入快車道 。
根據國家金融監管總局發布的《關于適用商業健康保險個人所得稅優惠政策產品有關事項的通知》，自2023年8月1日起 ，適用個人所得稅優惠政策的商業險范圍逐步擴展至符合一定條件的醫療保險 、長期護理保險等 ，鼓勵商業保險公司在個稅優惠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2024年1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發展銀發經濟增進老年人福祉的意見》 ，首次明確定義銀發經濟 ，并提出要積極發展商業長期護理保險 。
中國人民銀行等九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金融支持中國式養老事業服務銀發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也提出，扎實推進人壽保險與商業長期護理保險責任轉換業務試點 ，更好發揮商業保險在多層次長期護理保障體系中的作用 。
北京工商大學中國保險研究院副秘書長宋占軍向界面新聞介紹 ，目前市場上涉及護理責任的有三類保險，一類是純粹意義上的護理保險 ，以日常生活能力障礙作為保險金的給付條件；一類是重疾型的長期護理保險 ，以重大疾病觸發的日常生活能力障礙為給付保險金的條件；還有一類是增額型護理保險。
“我認為增額護理保險是更適合的，當客戶二三十歲開始購買時 ，累積到七八十歲時賬戶也有了不小的儲蓄積存 。在發達國家如日本 、美國 ，也是分紅型護理險占據主流 。”宋占軍表示。
界面新聞注意到，多家保險公司推出稅優健康長護險產品，尤其以兼具特定疾病護理保障、身故保障 ，和理財功能的增額護理保險為主打 。
以目前在網上較熱門的中荷人壽歲歲享2.0護理險（以下簡稱“中荷護理險 ”）為例 ，這款產品的保障責任包括護理保險金和疾病身故保險金，10種特定疾病 ，或意外致1~3級傷殘 ，達到合同護理保險金的給付條件，一次性給付護理金 。
18歲前 ，中荷護理險給付已交保費或現金價值二者較大者；18歲～60歲 ，給付1.6倍已交保費或現金價值二者較大者；61歲以上，給付1.2倍保費/1.2倍現價/基本保額三者較大者。
由于既有抵稅功能 ，又兼具儲蓄現金價值 ，因此收益成為一大優勢 。根據保險銷售人員介紹，一位30歲女性 ，每年交2400元 ，交10年，個稅稅率20%，保單第10年的時候 ，現金價值是25027元 ，加上節稅4800元，24000元增值到29827元 ，折算復利為4.77% 。
個稅比例越高 ，這款產品的收益越高。如果是最高一檔百萬年薪的，適用稅率是45% ，在第十年時 ，收益率可以達到10%以上。
大型保險公司也多有布局，如太平人壽的“太平惠鑫保護理保險 ”(以下簡稱“惠鑫保”) ，主要聚焦護理保障 ，護理保險金包含一次性護理保險金及長期護理保險金兩項責任 。
部分險企將儲蓄保險和長護責任相結合，如國壽頤養安康養老年金保險（分紅型） ，該產品固定領取10%基本保額至滿期 ，或首年領取10%基本保額后逐年以2.5%比例遞增 。在儲蓄功能之外，該產品可附加長護險，保險責任包括日常生活照料、醫療護理 、康復護理 、住院護理和特殊護理等。
招商信諾瑞享傳世終身壽險則在產品中附贈居家康養服務 ，保單滿足10萬元保費門檻后 ，即可獲得該服務，包括救護車費用報銷、住院中和出院后的一對一24小時上門護理等 。
跳出利差漩渦
中國保險行業協會與瑞士再保險瑞再研究院發布的《中國商業護理保險發展機遇——中國城鎮地區長期護理服務保障研究》預計 ，我國城鎮地區老年人長期護理服務需求將在2040年達到近6.6萬億元 ，約相當于當前水平的5倍 。
長期險被一些業內人士認為是在利率下行時期保險業的下一個增長突破口
創必承集團CEO 、中山大學金融系專業碩士導師孫明展向界面新聞指出，“隨著人均壽命的增加 ，對于90后群體來說 ，需要被看護的時間大大延長，可能會到10-15年。未來養老規劃不僅僅需要考慮老年生活費的問題 ，更需要計算給護工的工資 。 ”
而保險作為風險管理手段 ，可以從化解長壽風險中尋找增長點，死差恰恰是保險行業最應該去通過產品創新想辦法擴充的 。“如果把之前利率的長期承諾變成一種長護條款 ，假設平均需要看護的時間為10-15年 ，但險企以看護18年定價，那可以產生利潤空間，且這部分空間與利率無關。這既解決了客戶在長壽時代可能遇到的問題 ，又為險企帶來利潤 ，這就是死差可以創新的地方 。 ”孫明展認為 。
從數據上看，2018年商業護理保險保費收入僅39.2億元 ，在健康險原保費收入占比不足1%；2022年保費收入增長至306.62億元 ，在健康險原保費收入占比升至3.5%。
但以目前熱賣的產品形態看，保險設計仍未擺脫對利差的依賴 。有健康險公司精算師向界面新聞指出 ，增額護理保險因具有剛性復利成本 ，仍屬于利率敏感性產品，在長期利率中樞走低的背景下 ，對于投資端的壓力不可小覷 。
“在現實操作中 ，有不少健康險公司推出這樣的產品，可以看作是健康險公司無法銷售增額終身壽險時的折衷辦法。對于客戶而言 ，尚未形成為自己癱瘓時購買保險的意識 ，因此疊加儲蓄功能是為了便于客戶接納相關產品。”該人士表示 。
宋占軍表示，國家推出長護險將對商業長護險是推動作用 。“因為人民群眾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護理保險，所以我們現在去賣商業護理保險才那么的困難。如果國家層面的長期護理保險有大面積的推廣 ，做好我們公民的護理保險教育 ，我們的商業護理保險才可能迎來真正發展的契機 。 ”
中再壽險發布的《全球視野下商業長期護理保險發展研究報告》指出，保險行業應形成戰略共識 ，明確商業長護險是養老產品體系中的核心保障類產品 。保險公司可以通過商業長護險豐富個險或銀保渠道的產品供給 ，提升儲蓄型產品尤其是養老年金產品的吸引力，補全其在長期護理方面的保障功能 ，真正實現壽險產品向“保證利益+浮動收益+保障責任 ”進化。
保險公司的下一個增量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創新與風險管理研究中心副主任龍格向界面新聞指出 ，相較于死差益，更重要的是保險業應當把收取到的保費更多投向大養老大健康產業 ，“這里面不僅包含長護險的相關配套 ，人工智能 、機器人照護等方向 。”
“從保費增長來看，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 ，大部分業務都已經進入存量狀態 ，而長護險的普及，哪怕只覆蓋現有客戶的30%-50%，也是非常龐大的增量 。 ”龍格進一步指出。“從業務上是增量 ，從投資端而言 ，康養賽道又是投資未來的優質標的，既能實現產業融合 ，又可以在長周期的投資中獲得回報 。在缺乏投資標的、利率中樞下行之時創造更高收益的可能 。 ”
在界面新聞的采訪中 ，多位業內人士表達了對于多層次長護制度的期待。
宋占軍表示，目前國家層面推的長護險保障水平一定是保基本的 ，尤其從現在整個試點情況來看 ，長護險比較偏重度失能 。在此基礎上，群眾對于更高層次 、更個性化的護理服務尚未被滿足 ，因此我們需要商業長期護理保險進行補充 。
龍格則將多層次長護制度劃分為三層 ，第一層為類社保的長護險；第二層為類似于惠民保的普惠型長護險；第三層為商業補充型長護險，這其中又包含稅優型長護險 、普通長護險和更高端的私人長護險。
在服務體系上 ，各保險公司也在近年以居家養老服務為抓手進行布局。
中國平安在業內最早進行探索 ，于2022年3月1日推出居家養老服務體系，同年9月23日推出居家養老服務品牌“平安管家”，以三位一體的智能管家、生活管家 、醫生管家為核心 ，為長者提供一站式居家養老建議解決方案 。
2023年 ，中國太保壽險聯合太醫管家推出了長者智慧居家養老解決方案“百歲居”，規劃包括安全管家 、就醫管家、照護管家在內的多方位服務體系 。
另外 ，中國人壽推出的“暖心居 ” 、友邦保險的康養管家 、陽光人壽的“陽光孝無憂 ”、大家保險的“居家安養”等 ，都是業內知名的居家養老品牌。據統計，已有超過20家險企正在布局居家養老新賽道 。
除了壽險和健康險 ，被養老金融隔絕在外的產險公司在長護責任上也可探索相關機遇 。
有大型財險公司戰略人士向界面新聞指出 ，作為重日常運營，輕金融屬性的養老機構 ，其實和產險公司的契合度比壽險更高。
“中國社會的老齡化 ，不光對銀發一族帶來很多沖擊，也同樣給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帶來了很大的負擔 。針對老年人生病住院時短時護理的需求 ，產險公司一方面可以開發住院護理保險產品 ，產品可借鑒車險的NCD機制，上年不住院次年保費打折；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自己在經營長護險積累的經驗，規范和提升護理公司的人員素質、服務水平和規范程度 ，實現患者 、護工 、保險公司的三贏 。 ”他指出。
對于目前良莠不齊的養老機構 ，該人士認為，產險公司可基于被保險人與養老機構簽訂的合同 ，承諾收取保費后 ，會監督養老機構如實履行合同上的所有服務內容 。一但被保險人發現服務質量嚴重背離合同，可以向保險公司索賠 ，同時保險公司向養老機構代位追償 。保險公司在這種情況下 ，承擔起弱勢老年群體對社會養老機構的第三方監督機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