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劉婷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第二次上任以來，變本加厲地濫用關稅工具 ，令全球經貿體系遭遇前所未有沖擊。國務院原參事、全球化智庫（CCG）創始人兼理事長王輝耀表示 ，特朗普的敘事邏輯毫無道理 。過去美國有意放棄制造業，轉而追求高科技 、數字經濟 、人工智能這些技術創新領域 ，而制造業流向發展中經濟體 ，這符合經濟學中的比較優勢原理 。
“但他現在突然說，其他國家占美國便宜 ，美國沒有制造業了 ，制造業要回流美國。這種敘事沒有道理，而且也不全面 ，比如 ，他只強調貨物貿易逆差，不提美國在服務貿易領域的巨大順差 。”王輝耀周三在歐洲出差間隙接受界面新聞電話采訪時說 。
他表示，除服務貿易外 ，在投資方面 ，由于美元是全球結算貨幣，美國吸引了大量外資流入；在美債方面 ，全世界都在買美國債券 ，相當于美國從全世界貸款用于支持美國建設；在人才方面，美國AI人才的30%都來自中國。
“如果按照特朗普發動貿易戰的邏輯 ，那我們是不是也能根據被美國收割的幾個方面 ，對美國發起一個服務貿易戰、投資戰或者人才戰？特朗普的邏輯完全說不通，他沒有看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互補的一個世界 。 ”
王輝耀表示 ，在美國轉向保守主義的時候 ，我們要為全球化和自由貿易代言 。對于中國來說，這是團結全球的大好時機。
“在具體做法方面 ，我們要盡可能推動與歐盟 、東盟或者日韓這些國家達成共識 ，尋求最大公約數，共同發出各自維護全球化的聲音 。既然美國拉著這些國家表態，逼著他們去談零關稅 ，那我們能不能拉上他們維護多邊主義 、加強貿易宣言？ ”
王輝耀創辦的全球化智庫（CCG）是首家獲得聯合國特別咨商地位的中國智庫 ，也是首個進入世界百強的中國社會智庫 。CCG參與推動了多項國家發展和全球治理政策，并成為有關部門重大決策的參考 ，不斷推動政府決策和制度創新。
以下為采訪實錄 ，經過編輯。
特朗普關稅不得人心
界面新聞：本月初特朗普宣布了針對全球貿易伙伴的“對等關稅”，聽說你正在歐洲訪問 ，對于現在的關稅戰 ，歐洲那邊什么看法？
王輝耀：特朗普關稅不得人心是肯定的，其對包括歐洲在內的其他國家的沖擊都蠻大 ，他們有很多意見 。
就歐洲來說 ，其內部是有不同反應的 。比如，一部分人覺得他們與美國在意識形態、價值觀這些方面較為一致 ，他們寄希望于這可能會是一個暫時現象；有的國家在談判 ，比如英國就在爭取談判，包括歐盟內部的一些小國家也想談；也有法國這樣推動采取反制措施的國家。
另外一個現象是，我在歐洲接受了很多外媒采訪 ，他們很關心關稅戰話題 。我發現 ，他們的一個普遍態度是把焦點放在中國身上，他們的問題集中在：你們什么時候打？你們還有什么子彈？諸如這樣的問題 ，好似現在的貿易戰變成了“你們兩家打 、我們看熱鬧 ”的局面 。這是不對的。我想要提醒的是 ，特朗普保護主義貿易政策是面向全球的，也激起了普遍不滿 ，我們需要看到美國對全球加稅的這種倒行逆施行為 。
我們這些被影響的國家 ，需要團結起來，在美國轉向保守主義的時候 ，我們要為全球化和自由貿易代言 。對于中國來說 ，我們不要錯失團結全球的這個大好時機。關鍵是我們要如何團結這些不滿的大多數，如何組建一個反關稅的統一戰線 。最佳的反應方式可能是 ，努力做到在有理有節反制的同時 ，又能團結大多數 。
真相是美國在收割全世界
界面新聞：與特朗普第一任期主要對華發動貿易戰不同，這次他再次回到白宮后，很快擴大了貿易戰范圍 ，不僅是對加拿大 、墨西哥、中國 、歐盟等主要貿易伙伴 ，還對數十個貿易伙伴同時征收“對等關稅 ”。特朗普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制造業回流美國嗎？
王輝耀：對 ，他確實想要制造業回流美國 。這段時間我接到了很多外媒的采訪 ，我一直在告訴他們，這其實是美國在收割全世界 。
以制造業為例 ，美國是有意放棄這一發展策略的。因為制造業利潤不高 ，勞動力密集，環境又不友好。因此美國有意放棄制造業 ，轉而追求高科技 、數字經濟、人工智能這些技術創新 。制造業這些需要大量廉價勞動力的“苦差事” ，他就放到海外來進行，這也符合經濟學上的比較優勢理論 ，就是各自發揮各自的優勢 。
但特朗普現在突然說 ，其他國家占美國便宜，美國沒有制造業了，制造業要回流美國。這種敘事沒有道理 ，而且也不全面 ，比如，他只強調貨物貿易逆差 ，不提美國在服務貿易領域的巨大順差 。
真相是美國在多個領域都在收割全世界 。在服務貿易方面 ，美國對全世界都長期存在巨大順差；在投資方面，由于美元是全球結算貨幣 ，吸引了大量外資流向美國 ，它賺得盆滿缽滿，股市創新高；在美債方面 ，全世界都在買美國債券 ，這些錢相當于美國從全世界貸款用于支持美國建設，中國也是美債的最大買家之一；他還在收割全球人才 ，比如 ，美國AI人才的30%都來自中國。
如果按照特朗普發動貿易戰的邏輯，那我們是不是也能根據被美國收割的幾個方面，對美國發起一個服務貿易戰、投資戰或者人才戰？特朗普的邏輯完全說不通 ，他沒有看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互補的一個世界 。
聯合全球其他國家維護自由貿易
界面新聞：關稅戰會長期存在嗎？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王輝耀：會不會長期存在 ，其實取決于雙方怎么處理 。我們的處理方法要有禮有節有據，需要進行適當的反制。但是同時也要研究如何利用多邊國際機構 ，比如聯合國 、WTO ，進行回應 。我們不一定要一個國家沖在最前面，因為特朗普關稅戰的打擊面太大了 ，這給了我們一個很好團結其他國家的機會 。在這方面 ，一個值得關注的是，近期 ，就連不怎么發聲的WTO前總干事帕斯卡爾·拉米也站出來發聲了。（編者注：近日 ，拉米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WTO沒有美國這樣一個積極成員國是可以的 ” 。）
此外 ，我們還可以聯合歐洲 、加拿大、墨西哥 、日本 、韓國、東南亞 、拉美 、中東等等所有受影響的國家和地區 ，推動自由貿易 。支持自由貿易和多邊主義的這些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這很重要。
在具體做法方面，我們要盡可能推動與歐盟、東盟或者日韓這些國家達成共識 ，尋求最大公約數 ，共同發出各自維護全球化的聲音。既然美國拉著這些國家表態，逼著他們去談零關稅 ，那我們能不能拉上他們維護多邊主義 、加強貿易宣言？
在這方面 ，我注意到李強總理在8日與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通了電話 。另外，王毅外長近期也訪問了日本 ，中日韓三國外長也進行了會面 。
在具體動作上 ，我們也不能停止，我們還要加入幾個亞太國家主導的貿易協定。比如 ，加入日本主導的《全面進步協定跨太平洋伙伴關系》（CPTPP） ，特朗普第一任期內退出了這個協定的前身，美國肯定暫時回不來；再比如 ，盡快推動重振《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 。
我們還可以加入《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 。這是最早由新西蘭 、新加坡、智利三國于2019年5月發起 、2020年6月簽署 、2021年11月生效 ，是全球首個完全以數字經濟為重點、模塊化設計的多邊經貿協定，也是全球首個通過網絡簽署、面向所有WTO成員國開放的重要經貿協定。（編者注：中國已經在2021年11月正式提出申請加入DEPA 。）
我們還可以與WTO再多做一些共同研究聲明或者類似工作，相當于對自由貿易的一種支持的宣誓 。
另外 ，談判也是可以的 ，特朗普一直在喊話談判。我們也可以歡迎美國的貿易部長 、財政部長等高官來華 。
